男女主角分别是赵荣卢世来的女频言情小说《衡山剑神全文》,由网络作家“赵荣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兄弟莫慌,吾来助你!”那邢道寺将插入手臂的飞刀连同血肉凶狠一掣,龇牙咧嘴提斧再来助阵,卢世来与芦贵也急遽掠出,要与邢道寺一起挡那些黑衣剑客。人群中又冲出几名黑衣人阻挡,这几人与那些高手相差甚远,卢世来与芦贵连砍两人。前方勉强出手的邢道寺马上负伤,叫两名黑衣持剑人各出一脚踢入悦来客栈,身体撞裂门板发出“砰”的一声!但原本四人围攻登时变成两人,赵荣得到一丝喘息时机。他将精力聚拢到极致,以气行剑。一名黑衣人右手正握剑柄,剑尖直指赵荣胸口,他手心朝左,刃分上下,提膝独立前刺!赵荣急忙侧身后仰,胸口衣襟顿被刺出个大洞!“去死!”他一声怒喝,不顾黑衣人削剑后带,直接举剑平斩!此招毫无技巧,但内力灌注,传出缕缕割风之音!黑衣人若不撤,赵荣定拼出...
《衡山剑神全文》精彩片段
“兄弟莫慌,吾来助你!”
那邢道寺将插入手臂的飞刀连同血肉凶狠一掣,龇牙咧嘴提斧再来助阵,卢世来与芦贵也急遽掠出,要与邢道寺一起挡那些黑衣剑客。
人群中又冲出几名黑衣人阻挡,这几人与那些高手相差甚远,卢世来与芦贵连砍两人。
前方勉强出手的邢道寺马上负伤,叫两名黑衣持剑人各出一脚踢入悦来客栈,身体撞裂门板发出“砰”的一声!
但原本四人围攻登时变成两人,赵荣得到一丝喘息时机。
他将精力聚拢到极致,以气行剑。
一名黑衣人右手正握剑柄,剑尖直指赵荣胸口,他手心朝左,刃分上下,提膝独立前刺!
赵荣急忙侧身后仰,胸口衣襟顿被刺出个大洞!
“去死!”
他一声怒喝,不顾黑衣人削剑后带,直接举剑平斩!
此招毫无技巧,但内力灌注,传出缕缕割风之音!
黑衣人若不撤,赵荣定拼出伤势将他斩掉。
“龟孙儿~~!”
黑衣人大骂一声,急忙撤剑回挡。
他旁边另外一位黑衣人同样被赵荣这一剑斩得重心后移,但他不在攻击中心,加之对剑法掌握娴熟,登时灵性变招成射雁势转身虚步抽剑!
赵荣左手从胸口又抓出一包石灰,直接朝那人震去。
“砰~!”
一大蓬白灰如灰云将其笼罩,那黑衣人知赵荣狡猾,自家师兄刚被阴死,担心石灰中藏有暗器,惊悚之下以狂暴剑招在石灰中乱舞。
赵荣心惊胆战。
这帮人的剑法全在自己之上。
被邢道寺耽误的两人也连斮上来,剑锋无不指向赵荣要害,芦卢二人被杂鱼缠上,此时已援救不急。
若被四人剑招围困,必然有死无生。
赵荣心念急转,当即后撤三步,又把两包石灰夹着剩余的飞针飞刀全部掷出,顿听得咒骂声一片
“轰!”
一声巨响。
他扫腿踢翻一个泥封酒坛,又将可见的凳椅碗筷、碟炉灯盏全以内力发出。
四名黑衣人剑法高明,切来切去,如同水果忍者,竟无一落空。
赵荣借助一个高凳,借力跃上院墙,拽着上面抻出的一节枝干,翻身而上,跟着一步迈上屋顶。
一打四不是找死吗。
风紧扯呼!
这四人轻身功夫竟也了得,一个个不管身后杀来的芦贵卢世来,全部追上屋瓦。
“卑鄙小子,休想逃走!”
“有本事就追!”
赵荣朝他们冷笑一声,跟着突然面色一变,朝四人身后望去,大声惊呼:“啊~!东方不败!”
黑衣人听到这个名号顷刻身体一僵。
回头一看,
哪有什么东方不败!
赵荣哈哈大笑间连踢出一排屋瓦,趁其愣神功夫将一名黑衣人砸得头破血流。
那人狰狞大喊:
“狗娘养的,我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
这声音莫名熟悉,正是那日在长瑞镖局被赵荣一掌击伤的假老王。
赵荣哪会理他,三步并两步朝城东跑,这几个摆明要杀自己,若不计代价,镖局的人是拦不住的。
先逃命!
若引出四名黑衣人,芦贵他们也能压力大减。
早先他摸过地形,此时踏屋瓦一直朝东翻过城墙,穿过一片竹林,便有湖泊。他极擅水性,只要入了湖,就如龙王爷下了海。
这几个大晚上的休想抓到他。
后面四人追得急,蹭蹭蹭将瓦片踏碎。
踏马的赖志芮,这帮人和疯狗一样想杀我绝对是这老登在搅屎。
你给老子等着!
赵荣心中大骂。
他没学过轻身功夫,后面这四个用剑的王八蛋却像是样样精通,绝对是大门派出来的。
来不及细想,但他心中已有明悟。
四人追得急,赵荣再朝后喊“东方不败”,他们不上当。
“四条疯狗!”
“追我的人是乌龟儿子王八蛋!”
“再追我,我马上回头阉了你们!”
“……”
他越骂越难听,那四人沉不住气,也在后面叫嚷起来。
“小畜生!”
“待会必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!”
“你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!”
他们一说话便泄气,又得重新发足提气,如此一来极耗内力。而四人并不以内力见长,他们一开口就上了赵荣的当,原本快要追上又被拉远了。
这帮家伙顿时察觉。
一个个怒意盈头,闭上嘴巴发足狂追。
就在东边城墙附近,几个蒙面人趴在屋顶上朝追逐争斗的那几人看。
“总镖头,要不要帮忙?”
“还是别惹事的好,我瞧这伙人绝不是寻常来历。”
“乐安城整个被惊动了,不少武林人士在朝悦来客栈这边赶,官府那边好像也在调派人手。”
“估计打不了太久。”
“长瑞这次吃了大亏啊。”
他们正小声讨论,突然听到那边的叫骂声。
夜晚隔远只能看个模糊,原本不想插手的林镇南突然听到赵荣的声音,他忙道:“是那位荣小兄弟!”
“还真是!”
林镇南略一思索,突然哼了声做出决定,“他们奔着城墙这边来的,咱们助这小兄弟一臂之力,朝他身后喂暗青子,然后马上退向武林人过来的方位,不与黑衣人交手。”
“好!”
几位镖头心有顾虑,但关键时刻声音必须统一,一个个掏出暗器猫藏起来...
赵荣正被疯狗撵得紧。
就在靠近城墙旁的楼宇时,眼看就要同后面的黑衣人再对上一记,这是最凶险的一次,他已做好受伤遁走的准备。
然而...
“招呼招呼!”
“荣兄弟,快走!”
一道声音从屋顶炸响,赵荣的目光朝那边急瞟一眼,四五个蒙面人连施暗器,追击的黑衣人举剑来挡,顿时乱做一团。
是福威镖局的人。
赵荣听出了林镇南的声音。
福威镖局的人一击就撤,赵荣也顺势把最后的石灰朝后一撒,跟着踏上城墙,躬身跳下,就地打了滚就朝竹林里头钻。
持剑黑衣人们怒视着林镇南他们逃离的方向,没管他们,继续追赵荣。
竹叶在秋风下飒飒响动,赵荣摸着大概的方向朝湖边逃去。
大概跑了一百丈,他忽然一阵惊悚。
有杀气!
“杀了那小子!”后方追击的持剑人一声大吼,赵荣便知感觉没错。
他原地止步扭身,险险避开从暗中刺出的一剑!
此人的杀意方才将他笼罩,赵荣如芒在背。
不好!
林中藏着他们接应的人手。
一剑避开,从旁又来一剑!
这人的剑颇为厚重,与之前几人出招大为不同!
他举剑来挡,但这人剑法气势森严,大开大合闳中肆外,尽显磅礴!
拼斗剑法,赵荣自知不敌。
他当机立断,内力猛贯手中长剑,只听“锵”的一声脆响,在一招碰撞中将自己手中长剑震断,利用这股劲力强行破对方剑势,打了对方一个踉跄!
反手用手中断剑上下削砍两下,从旁边的竹子上削下一条大腿粗的竹筒来,腋下将竹子一夹,牙齿一咬狠狠撞向那持剑人。
对方只能运掌,与赵荣隔着竹筒对拼一记。
哪知赵荣气力磅礴,此招更是不计损耗,蓄力将对方怼的连连倒退!
那人吼叫一声,一剑挥砍从中斩断竹筒!
却被赵荣顺势推出的后半段竹筒击中,跟着一个闷声吐出大口血来。
赵荣一口气没提稳,将手中断剑一甩,逼得另外一人无法攻杀。
那竹筒的水流入赵荣手掌,他顺势一窝,运转寒冰劲力,隔空一掌将寒冰真气以水汽逼出体外,瞬间让那持剑人眉眼一片霜白。
“啊~!”
混乱之中,两人对上一掌。
果然又是那股燥热劲力,与赵荣寒冰真气相对。
如是全力施为,此人内力绝不是他的对手。
但此时赵荣内力十不存三,气难臻盈,如非寒冰劲力抵消大半燥热掌力,他恐怕难挡这一掌。
嘴中的一口血如何也咽不下去,从喉咙中直接呛出。
赵荣连退数步,脚步虚浮,靠在一棵挺拔的翠竹上。
与他对掌之人也不好受,被寒冰劲力侵入经络,整只手臂寒凉一片。
“好小子!”
这人冷哼一声,与刚才出手的另外一人分站一边,竟一时不敢出手了。
他俩趁黑偷袭,没想到对方以一敌二,竟能拼个两败俱伤。
“翟师弟,你这招千古人龙没有使到家呀。”
那假老王的声音传了过来,月光下,他一脸狞笑。
赵荣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湖,当下争取时间,暗自调息。
‘很好,这帮人没有立马出手,肯定以为吃定我了。’
‘最好再拖延片刻’
他思忖间,故意摆出一副气若游丝,站都站不稳的模样。
追击的四名黑衣人全部走来。
此时六对一,赵荣没有任何胜算。
“龟孙儿,差点阴沟翻船。”
“史师兄说的没错,这小子内劲刚猛,但剑法却极为稀松。”
“我看还是小瞧他了。”
刚刚与赵荣对掌的偷袭之人吐出一口血沫:“我这手臂被一股寒劲侵入,冻得僵硬,短时间难以恢复。”
“他这小小年纪,不知是怎么练成这种掌法。”
“他在运功疗伤,不要废话!”一个追击过来的黑衣人满脸石灰,泛着杀意的眼神盯着赵荣,“这小子诡计多端,先把他手脚砍下来再说。”
“正该如此!”假老王应和一声,那满脸石灰的黑衣人直接一剑斩来。
赵荣暗骂一声,正准备拼命逃跑。
就在此时!
他耳朵一动,那风吹竹叶的飒飒之声中...
似乎夹杂了若有若无的剑鸣之音!
是的!
穹顶之上,月光倾泻。
这声音隐没于沉沉夜色与摇曳的竹海,那纷纷扬扬落下的窄窄叶片,骤然反射出一道惊鸿白芒!
……
莫大心情甚好,众弟子沾了一点光,莫大看向他们时目光和煦不少。
“你们师兄是第一次练这路剑法,此番瞧见了吧。”
“是~!”众人应诺。
“剑法一道,舒之幎于六合,卷之不盈一握。尤其是本派剑法,需得多悟。如何悟?排外魔而静心,兽以之走,鸟以之飞,日月以之明。”
“道理为师说过很多次,你们须得三省。”
莫大先生徐徐教诲:
“应如你们师兄这般,练剑练剑,心无杂念。”
“是~!”众弟子再度应诺。
跟着,他们又朝赵荣的方向拱手一礼,再次口称“师兄”。
这一次“师兄”,可比先前喊得那一声要干脆诚恳。
三师兄席木枢朝听风台上的少年仔细瞧了几眼,而后微微摇头,眼神平静下来,与旁边全子举师弟一道作揖。
赵荣回敬一礼。
莫大先生含笑观望。
掌门一脉,正在发生一些变化。
……
气横东南动光彩,泰山风雪衡山烟。
临晚时风愈紧,赵荣依阑藏剑阁外的方形单檐歇山顶亭,极目远眺见远山烟岚杂沓,霞光散乱,山头在云雾中如幻灯一般一起变灭。
掌门一脉众弟子从听风阁散去逾大半时辰,赵荣一刻没闲着。
藏剑阁是莫大给他安排的门派办事处。
此地几近门派驻地最深,没掌门点名就连内门弟子也不准入。
门派收集的武学典籍、江湖秘辛、剑谱刀谱、奇门杂术、经学药理、心法内功、宗门秘史...等等都集中在这里。
缺乏打理,一些角落中的典籍蒙了一层拇指厚的灰,赵荣起初还以为是上下卷,等他拿起来一抖老灰时,着实吓了一跳。
这比他抛出去的石灰还狠。
严重怀疑积灰上是不是有太太太太师父的指印。
当然,也能找到一尘不染的典籍。
比如...
老蔡的《秋月照茅亭》、小蔡的《小胡笳》、贺若弼的《石博金》、还有老徐家一门四代皆琴师,留下的《紫霞洞琴谱》......
但凡是与音乐艺术有关的典籍,一个比一个保存的好。
瞧瞧,这就叫音乐世家。
就问问武林诸位同道,咱衡山派论艺术,声音他大不大?
门派内充斥着阳春白雪,一股股艺术气息着实‘惊艳’了赵荣,让他更没想到的是,自打接触卢世来给他的《谢琳太古遗音》后,翻开这些曲谱,竟然能看得下去。
而且...
还颇为沉浸。
惊得他赶忙合上曲谱,左看右看,直从藏剑阁中跑到外面的亭子。
糟糕,我也染上了?
瞧着远山烟霞,将杂乱思绪晃出脑袋。
一直沉迷搞艺术可不行。
当今江湖门派林立,私斗频繁乌烟瘴气,弱肉强食。
五岳剑派明争暗斗不歇,与黑木崖上的魔教势同水火,称雄武林上百年的少林武当虽不及鼎盛,但他们尽知天下秘事。
两派明面无为而治不染是非,实则见江湖争斗厮杀乐得幕后看戏。
衡山派底子太薄,抗拿捏能力在五岳中属于最差一档。
既是五岳剑派之一,身在局中想把头朝后一缩是不可能。
若是让左冷禅五岳并派的计谋得逞,照样要被他绑上战车,卷入铲除魔教、吞武当、并少林的大漩涡当中。
赵荣踱着步子。
他以亲传大师兄的角度去考虑门派上下一系列棘手问题。
这很有挑战,但他同样满怀激情。
天将黑未黑时,全子举、冯巧云一道来到藏剑阁外,莫大给予赵荣极高的话语权,他可以领人进入阁内。
“我有好些时日没进藏剑阁了,得师兄的便宜。”冯巧云年近四十,在掌门一脉中的地位比二师兄程明义还高。
江湖看履历,更看功夫。
她无需像程师兄那般与外门师弟们相熟,只需钻研武学,照样没人敢小觑。
莫大将几位内门弟子的情况尽数与赵荣讲过,他心里有数。
登时对冯巧云露出一张笑脸来。
“哪里的话,便宜难得,反倒有件事劳烦冯师妹?”
“甚么事?”
冯巧云与全子举一起望着他。
“师妹精研衡山武学,一身本事叫我好生钦佩,”赵荣剑眉微挑,手朝摆放籍册的房间指去,“藏剑阁乃本门要地却无与之相配的防守力量,若有一位如师妹这般身手的人时常在此,我便可安心了。”
瞧少年人一本正经的样子,冯巧云立时笑道。
“简单,那师妹这段时间便在此地练功,得空也会将阁内打扫一番,顺便整理古籍功法,好叫它们分门别类。”
不愧是老江湖。
赵荣笑了笑,他初来乍到,莫大还未讲全衡山派内部诸事,尝试着问道:
“各位师叔手上的武功,这里都有收录吗?”
全子举冯巧云不约而同地摇头,“一些高深的剑法,剑谱多半收录不全。大部分在师父手上,少数在两位师叔手上,不过只要是衡山剑法,师父他老人家尽皆掌握。”
“至于个人在江湖上网罗的武学,自不必送到藏剑阁。”
师父传徒弟的效果比看剑谱来得高效。
可衡山这几位师父并不是多么敬业,门下弟子有时想练剑,师父们却在开乐咖、研究音律,没地方学往往就靠着弟子之间相互摸索。
这明显在走弯路。
功法剑法不整理收录容易遗失,无法让门下弟子在练功一途上获得一个从下到上的完备体系。
既不利于门派发展,也难调动弟子们的积极性。
赵荣做沉思状。
左冷禅接掌嵩山后召集本派耆宿,将各人所记剑招收录汇成一部剑谱,再以高深的武学天赋取长弃短,一一完善,使得嵩山一十七路剑法完美无缺,威力大增。
并且王者风范尽显,毫无藏私,将剑谱尽皆传于门下弟子,师叔伯、师兄弟姐妹。
使得嵩山十三太保名震江湖。
隔壁华山岳掌门就显得过分谨慎,门下弟子竟无一人修炼紫霞神功。
夫妻店这么搞下去,发展自然缓慢。
我衡山派必须改变!
练剑讲究天赋,不是说拿到剑谱就能练成。
五岳剑派两次会战日月神教,大批高手逝世导致剑法遗失,这种特殊时期培养弟子本就不易,再抠抠搜搜将一些剑法门槛设得老高,门派能强盛到哪去?
比如回风落雁剑,幻剑式,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。
这三门剑招其实自带门槛,考究天赋,不同弟子练出来的效果几乎是天差地别,越高深的剑法往往越是如此。
外门弟子却连修炼的机会都没有,这就更打击人了。
“不过我刚进入门派不久,不宜在门规上大动干戈。”
“好在师父开金口,能将门规绕过去。”
赵荣暗自思忖,将外门弟子提拔一部分进内门势在必行,若外门弟子出现缺口就继续招人。
新鲜血液涌入掌门一脉,手暂时不朝外伸,两位师叔也不好管。
全冯二人见他一会深沉一会蹙眉,又偶尔露出笑意,显是在思考什么事。
再结合之前行事作风,不难瞧出他少年老成。
怪不得师父他老人家敢委以重任。
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,赵荣转而一笑,“全师弟,赖志芮师弟可在门中?”
“没在,”全子举有些疑惑,“照师兄嘱咐,我便去鲁师叔那边寻人,那边师妹告诉我赖师兄一早就去了码头,说是漕帮与盐帮闹冲突误伤大通商会的人,这伤者与赖师兄有关,所以半天多没见回来。”
“二师兄怕耽搁你的事又骑马去寻,得知盐帮冲突早已平息,问漕运小吏说见到赖师兄平事后坐上船朝东去,程师兄叫我告知你一声,他去安仁将赖师兄叫回来。
卢世来张罗设宴之事,二人没有多聊。
打开天窗说亮话,老卢算是给赵荣喂下一粒定心丸,有龙萍这个先例,他也担心赵荣领悟不到深意,朝秦暮楚。
而赵荣呢...
老卢离开后,他在思忖出镖前要准备的事项。
自打从包大潼那边得到消息,便知近来出镖有多么凶险。
另一方面,又顺着老卢的话考量起衡山派当代最出名的三位人物。
潇湘夜雨莫大先生,音乐大咖刘正风,金眼乌鸦鲁连荣。
三位凭借一身本领在江湖上名头极大,北到开封,南抵韶州,西邻曲靖,东至延平,偌大区域,皆有声名。
师兄弟三人若是一条心,衡山派自当是另外一副光景。
可在发展门派的路线上,这三位的选择却截然不同。
也难怪临近衡阳城海沙帮有了靠山后,便敢在背后对衡山派搞小动作。
“外敌当前,应早早摆脱内耗,将内部矛盾转移成外部矛盾。”
赵荣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,“师兄弟齐心,周围的帮派哪有胆子惹五岳剑派呢?”
整顿!
这种门风必须整顿。
直到库房老周递过来一把扫帚,让他帮忙扫土除尘,他才醒悟自己操心操过头了。
过段时日有江湖同道上门,镖局上下都在打扫,里外擦拭,焕然一新,重振气象。
赵荣瞧着手握鸡毛掸子的老周,想起他那晚一手短刀使得颇有章法,不由生出讨教之心。
“周老哥,你一手刀法快捷迅猛,叫我好生钦佩,不知是什么路数?”
老周和蔼近人,一点看不出当晚的狂暴模样。
手中鸡毛掸子一停,如刀般比划两下。
“噢,你没见过很正常,这是我周氏滚龙刀。”
老周见他兴致勃勃,就讲起渊源:
“我祖父是一名武僧,后效仿前人成为僧兵,那时僧兵擅棍也擅刀,如智襄奋刀杀倭寇,通祥大刀驱群盗,垣然劈刀如炸雷,便公靠刀安塞疆。”
他说的兴起:“听说过智聚吗?”
“智聚和尚?”赵荣瞎猜一个。
“没错。”
老周投来‘你挺懂’的目光,“智聚和尚善练春秋大刀,武艺拔萃,功力过人,有关公复世之说。”
“祖父受他们影响,将寺内学得的白花刀、缠头刀法佐以战阵,多加演练,自创出周氏滚龙刀法。”
“这套刀法朴实无花架。”
“每一招式,必须攻防兼备,刀一出,一则考虑砍准对方要害部位,二则考虑不被对方所伤。与少林的一路单刀、黑虎刀路数相近。”
“只可惜...”
老周露出一丝羞愧之色,“刀谱到我手上,再无祖父那般迅捷犀利,七十二路刀法蒙尘,荣光不在。”
他摩挲着鸡毛掸子,如拭刀刃,满眼哀惋。
赵荣越听越惊悚。
差点就要问一声:“您祖父可是远图公?”
老周看向赵荣,突然问道:“荣小兄弟,你可是想学?”
“这...不合适吧。”
赵荣‘推辞’道:“滚龙刀法如雷贯耳,令人如痴如醉,但毕竟是周老哥家学,如何传我一外人。”
“周氏滚龙刀确实是传男不传女,传里不传外。”
“但凡事皆有特例...”
老周目光一凝:“荣小兄弟不若拜我为义父,周某便破例传你七十二路滚龙刀法,也不算违背先辈遗命。”
“……”
“周老哥,你就在此地,我去外面打扫一下。”
赵荣提着扫帚,头也不回出了仓库。
我想和你做兄弟,你却想加辈。
瞧他出门时不满的样子,老周哈哈笑出了声。
很快,老周又追了上来,塞给赵荣一本薄薄书册。
上面写着“雁行刀”几个繁体大字。
“适才开玩笑,荣兄弟勿见怪。”
“此乃周某早年收集到的刀谱,虽难登大雅之堂,却胜在完整。荣兄弟是练剑的,可万般兵器殊途同归,亦能参考则个。”
赵荣正要出声感谢,老周抬手制止。
“我要感激荣兄弟才是。”
“在镖局这些个年月,早将此地当成了家,龙总镖头对我披心相付,当日周某疏忽大意,匪人险些得手,若不能及时洗冤,我宁愿一死。”
话罢,老周朝赵荣抱拳。
这是他作为一名江湖人,一名普通仓库管事对这个江湖,对仁与义的阐述。
赵荣笑了笑,欣然收起刀谱,朝他抱拳还礼。
之后,老周又以鸡毛掸子比划,将自己的刀法心得悉数告知。
尤其是《雁行刀》中的大鹏斜飞、野鸟投林、大雁落山以及叶下藏花这几招。
他不是什么高手,可一手短刀练了几十年。
赵荣在兵器招法学问上算是小白,练过的三俩把式自然不及老周多年心得,口口相传,不由听得入迷。
飧时,蒲逵与芦贵提着烧鸡烧鸭各两只,赵荣与老周把桌子搬到仓库前,四人凑上一桌。
“码头那边传来消息,疑似看到假扮老王的贼鸟,他乘舟渡潭水,有同伙接应。”
“真是江南的蛤蟆,难缠了。”
“贼鸟招法狠辣,试想他若使一口长刀,怕是有更多兄弟负伤。”
“好在龙总镖头有远见,这次南下寻到一帮朋友,叫大伙心里踏实。”
“……”
赵荣默默听着。
乘舟渡潭水?
看来老包没口嗨,这伙人怕是要去沙角岛,海沙帮巢穴。
要把这事告知卢世来吗?
罢了。
若和盘托出,首先牵连包大潼下水实属不义。
又会自取其祸,引出用石灰袭杀的匪徒,把自个摆到明面上。
况且只是臆测,没有实证,就算镖局的人信了又如何?
衡山高手只要不动,一样拿这些人没办法。
衡州府毕竟是衡山派长久经营之地,赵荣还是愿意相信,作为五岳剑派之一,衡山派在家门口应付一些阴谋是能办到的。
故而,赵荣只与蒲逵几人分析此事凶险,提醒他们凡事小心。
芦贵又提镖局设宴之事,说起即将要来助拳的朋友。
他口角生风,点明一些人的来历,赵荣的信心不由提高不少。
不多时,又听到镖局门口传来哄闹,又有马嘶马蹄踏地声。
“是赤狼帮的人。”
“大通商会的副会长也来了。”
“还有轩和楼的管事。”
“……”
几乎都是衡山派系,他们聚集起来,趁夜相商要事。
赵荣在院门口观望,瞧见人群中一位衣衫破烂的中年人。
“是丐帮的人。”
“不错。”
蒲逵在赵荣身边低声道:“芦光灿,丐帮在衡州府分舵的掌钵龙头,颇有话语权。”
赵荣暗自思量。
衡山一系如此重视此事,利用关系把丐帮的人都请来了,控制局面的能力再度加强。
这便是镖局有衡山派作靠山的好处,想那福威镖局,在江湖上的名气远比长瑞要大。
然而被青城派盯上后,说灭门就灭门。
镖局晚上的具体开会内容赵荣无从得知,但他心里更加踏实,回家的步伐轻快不少。
可是...
当赵荣返回赵家坞,刚刚走到自家小院时。
一股寒意瞬间从背脊冲上了天灵盖!
桂树的影子盖住院落走廊上的雕花扶手,道道阳光躜过叶缝,在扶手边踩着青石的少年脚上投下斑驳光点。
众目睽睽下,脸如刀削,眼睛灵而有神的少年漫步走出。
因练洗髓功的缘故,原本健康的麦色皮肤如今白净不少,还透着一股子少年人才有的红润,给英气丰朗的面孔添上一分稚嫩。
好叫你知道,这真是个翩翩少年郎。
赵荣很想质问对面的年轻人,为什么会挑中我?有何冤仇?
但此时说来已晚。
索性,不装了。
他走到院落中央,自然而然发散出一种静如平湖,浪静风恬的气度。
以至于...
覃全礼、封一霖等三合门、镇远镖局的人都微微失神。
几人疯狂搜刮大脑,想找寻其中是否有这个少年曾留下过的痕迹,暗自对视后,众人皆无所得。
唯有闻泰最是镇定。
他认定对面这家伙是装的。
若真有本事,哪里会朝一个娇弱女子身后躲?
装腔作势!
闻泰脸上泛出嘲讽厌恶之色,他生平最恨这种欺世盗名、钓名沽誉之徒。
今日必将此人连同长瑞镖局的丑陋面具一道撕扯下来!
他咬紧牙齿,露出猛兽捕猎般的目光。
“你找我?”
突然,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闻泰耳边。
这声音平静无比,像是大雨过后一株静静盛开在野塘中央的青莲,却有股说不出的气度迎面扑来。
尤其在闻泰看到对面少年那毫无躲闪的澄静眼神后,他的心底深处不由生出一种在桃江年轻一代身上从未体会过的感觉。
闻泰本打算喝骂一句,但一波眼神交汇后,鬼使神差脱口吐出三个字来。
“我找你。”
三合门的人越来越觉得镖师服少年不对劲。
可此时已不好出口阻止,又隐隐不相信、不愿意去阻止。
赵荣微微摇头。
这一刻,他如同之前的面瘫脸谢卫新一样,没有表情。
“你不该来。”
闻泰口中包着“我已经来了”这句话,又生生咽了下去。
他觉得这么说自己太被动了。
桃江年轻第一人,怎会怕了这小小少年?
“哼!”
沉声冷哼,他直视着赵荣:“你怕是没有听过奔雷手闻泰的名号吧。”
“听过,你是长沙奔雷山庄少庄主,桃江的年轻一辈没人是你的对手,又单枪匹马杀掉两位大盗。”
“但...”
“一个喜欢将自己名头挂在嘴边的人,往往不会很强。”
赵荣淡淡陈述,却像是将一个狼牙棒狠狠塞入少庄主的...喉咙。
顺着食道一路扎到他的心里去。
闻泰觉得羞耻,又很委屈,武林人不都是如此吗?
怒意上涌,他觉得不能让这个少年说下去了。
“强与不强不靠嘴巴,手底下见真章。”
周围人目不转睛,盯着这比前三阵还要怪异一些的对决。
赵荣没理会闻泰的话,依然是自顾自说:
“听说相比于刀兵,你更擅长拳脚与硬气功。”
“是又如何?”
他看到赵荣从腰上取剑,以为他要针对自己的弱点,当即冷笑:“就算拼刀剑,闻某人照样奉陪。”
他说完就愣住了,只见那少年将自己的剑解下丢了出去,被后面一位姑娘接住。
“不,我就用你最擅长的功夫来对付你。”赵荣随意竖起一只手掌来。
三合门众人又变了脸色,仔仔细细再把少年打量一遍。
闻泰沉沉吸了一口气。
这是前所未有的轻视!
“百招之内,我必败你!”他发出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凶猛迸出。
让闻泰快奔溃的是,那少年又摇头。
“不必耽误时间,更不用百招...”
“只一招。”
“若你能接我一招,就算你赢。”
此言一出,不仅是三合门、镇远镖局的人,连长瑞镖局这边的武林人士都傻眼了。
甚么情况?
没听错吧!
一招?!
青筋,爬上了闻泰的面颊。血液,冲上了闻泰的太阳穴。
他望着天空,灼热的阳光射在他的脸上。
刺目的光芒让闻泰痛苦的闭上双眸,他回忆起曾经的苦修岁月,想起汗血浇灌成的皮膜筋骨,想起一个个被他击败的对手,想起奔雷手名号从无到有,想起了一人独战虎狼大盗的凶险血腥!
现在有一个同辈...不,年龄比他更小的人,却想在这些东西上残忍践踏。
闻泰鲸吸一口气,让自己的胸腔都鼓胀起来。
他不想多说任何一句废话。
接完一招后,他发誓一定会以奔雷手的信仰让这个少年付出惨痛代价!
“出招吧!”
吒吼声响彻大院,同一时刻,少年动了!
这一动,才像是真正的奔雷!
一直蓄力的赵荣此时哪会与他半分客气!
闻泰,太年轻了。
赵荣一脚踏翻地上草皮,眨眼就来到闻泰身前,后者心思驳杂,一身战斗经验忘了个七八,第一时间根本无法躲避,只能全力行气招架。
而这正是赵荣最想看到的。
以己之长,攻彼之短。
早就摆在身前的掌心直接穿透闻泰双臂,后者只摸到一角衣袖。
闻泰并未慌,他内外兼修,不信自己的硬气功接不了一掌。
但是,当少年那一掌径直按在他胸口时。
闻泰的眼睛突然血红一片。
身体一个猛颤,坚实的肌肉直接凹陷了下去。
闻泰在眼前最后一丝血色中,看到少年有一个撤掌动作。
然而,
五脏震动!
大脑充血轰鸣!
下一瞬间,他几乎失去意识,仰天吐出一大口血雨,如一朵灼热盛开的血莲!
整个人,在镖局大院一干人等惊异的眼神中倒飞出去!
“喔~!!!”一些人大叫起来。
所有人的表情在这一刻都变了!
“少庄主!!”
奔雷山庄的两位庄客险些吓丢了魂,急忙猛冲上前将他接住。
闻泰努力睁了睁眼睛,朝赵荣看去,下一秒便昏死过去。
“少庄主!”
两位庄客放声大喊。
封一霖冲了上来,快速给闻泰喂服两颗药丸。
“薛医师,快施针!”
三合门与镇远镖局的人乱做一团,看向赵荣的眼神各不相同。
真有这样的人!
那竟然是真的!
虽然这少年用了不太光彩手段,话语藏剑,让闻泰输掉心算,以至于心神失守硬受一掌。
但是...
无法否认这少年的实力。
奔雷手闻泰在规则内一招败北,这便是结果。
而江湖,大半听的也就是一个结果。
三合门、镇远镖局、奔雷山庄...
败了!
败给了一个说书人口中,他们决难相信会存在的少年。
……
这场晚宴,是为诸位助拳的朋友接风洗尘。
大家汇聚一堂,围坐于张张桌前。
奉茶奉糕,提壶添汤。
帮工杂役们穿廊过院,口中念着上菜号子,满脸笑意地将木簋上的菜肴酒水悉数摆上,招呼宾客们落座畅饮。
这世界主家人的待客座次尊右卑左,比如贬官之人会被称为左迁。
赵荣的席面在右手第二。
龙萍作为龙长旭表亲,又是南下助拳之人,本该与总镖头同坐首席以半个主家身份酢客,但她瞧见某少年后,便笑吟吟坐他旁边。
言道要介绍同席朋友给他认识,丝毫不显冒失。
八仙桌两两落座,一桌八人。
除龙萍、芦贵外,其余五人中有三人在城门口与赵荣照面,互相打过招呼,另外两人则是生面孔。
再朝整个大厅瞧,总计十四桌。
外头院子还有好些桌人,加上不少没上席面的趟子手帮工,约摸一百八九十号人。
吃席前没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,龙长旭起身敬酒邀请大伙开宴,宾朋们叫好便吃喝起来,有事也等酒足饭饱再谈。
传杯弄盏、移樽就教,笑声与酒杯相碰声此起彼伏。
像是在办喜宴,哪有如临大敌的样。
“荣兄弟,我敬你一杯。”
赵荣正思考着,一旁的龙萍已端起杯子,以至于他微微愣神。
芦贵嗤嗤一笑:“龙馆主,不该劝孩童饮酒。”
赵荣白了他一眼,与龙萍碰杯,一饮而尽。
同席几位武林人士瞧着这一幕,龙萍的身份他们业已知晓,便觉得有点奇怪。
敬酒次序...反过来了。
这时,靠南边坐着的一人笑了笑。
此人三十余岁,看上去文质彬彬,满面风雅,腰间别着一把铜骨铁羽扇。
“龙馆主,可还没介绍这位小兄弟给我认识。”
对坐在北面带着永州口音的妇人抢话道:“赵荣赵小兄弟,今日我们在城门外见过,闻听是卢镖头手下的得力镖师。”
“这倒是惊人,”另外一位赵荣没见过的虬髯汉子放下酒碗,“邢某还以为是龙总镖头的子侄小辈,没想到却是得力干将。”
虬髯汉子率先开口:“吾是永州零陵邢道寺。”
龙萍猜到赵荣不认识这人,当即搭腔:“荣兄弟,这位邢大哥可是了不得的人物。”
“他先祖为太守部将,祖传十六路梨花开山斧,势大力沉,在零陵一带名头极大。”
尽管不认识,赵荣还是瞬间‘肃然起敬’。
“久仰!”
“邢兄的名头如雷贯耳,满饮此杯!”
赵荣抬杯敬酒,邢道寺爽朗一笑,芦贵站起来添酒,两人碰杯尽数干掉。
“喝了这杯酒,赵兄弟就是邢某的朋友。”
“在零陵一带,尽管报上吾名!”
赵荣朝他抱拳,龙萍又介绍那位文质彬彬的人,此人名叫公孙深度,乃永州白水人士。做得马匹车队生意,龙长旭能搞到黄骠马,公孙深度还出了力。
公孙深度前往江淮时曾找龙长旭保镖,龙长旭则是在他那里购马,一来二去添了情分。
此人使得一手铁扇功,有崆峒派武功路数。
他想把生意朝九江、临江一带拓展,正巧龙长旭是地头蛇,这次听闻长瑞镖局有难,自然愿意卖个人情。
龙萍、公孙深度、赵荣又喝了一杯,彼此脸熟。
剩余几位分别是宁远双剑夫妇,还有身着黑色劲装,身材瘦削,脸上有一道刀疤,腰缠弯刀的柳叶刀客尚金全。
这五个没人是傻瓜。
龙萍对赵荣的态度他们尽收眼底,所以没将他当一个普通少年来看,说话时完全放在一个辈次上,心中也暗暗留心长瑞镖局有这么一号人物。
大家同饮一杯后,谈起正事。
有龙萍与芦贵酬酢,赵荣乐得清闲,多吃少话,深谙吃席精髓。
只不过...
大家讨论的内容多与三合门、镇远镖局、奔雷山庄有关,却少提鄱阳湖丢镖一事。
若龙萍不提,另外五人中除了邢道寺,根本不朝上面找话。
只说三合门那帮人武艺如何,两天后对方登门,又如何叫他们丢面难堪。
虽对劫镖者同仇敌忾,可逻辑俨然变成“摆平了三合门,就威慑了那伙匪人”。
赵荣眸光不经意间扫过大厅。
觥筹交错间,更多的乃是人情世故。
看来...
龙长旭真的想借声势、名头压人,不想打杀。
一些助拳的武林同道,似乎也悟出来了,彼此心照不宣。
淦...谁说武林中人五大三粗,头脑简单的?
这里的人精可多的是。
镖局的一些镖师趟子手对那伙匪人深恶痛绝,因为他们一些好友亲人被杀,赵荣最开始与他们交流,先入为主。
此刻才算明白龙长旭的意思。
怪不得凭一个总镖头身份能让这么多武林人士卖命,原来这帮人不是来拼命的。
他内心不安,再仔细看看,今晚确实没见衡山弟子到场。
难道,那几名衡山弟子就白死了?
鸡鸭吃了大半,炖大鹅的铁锅唯剩汤水,酸辣咸甜的肴馔各都尝过。
龙长旭从主桌下来,走上前敬了前排四五桌,又站在大厅邀宾朋共饮,众人纷纷应和,整个大厅的气氛绝对到位。
赵荣端着酒杯,与众人一道从站立敬酒到落座。
总镖头身材高大,但打理得干净,身穿麻色长袍,本就和善的面相加上一撮修剪精致的胡须,倒颇有儒风。
与赵荣想象中虎背熊腰的模样不是一个画风。
在给众人敬酒时,龙长旭瞧见了赵荣,对他微笑点头。
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,准备听总镖头讲话,赵荣猜测,大抵是感激诸位相助与重挫三合门之类的内容。
月夜下,庭院内的众人也将目光从杯盘转移到灯光笼罩中的总镖头身上。
晚宴气氛正酣,人人三分醉意。
只见龙长旭清清了嗓子,一甩袖袍,正要发表感言...
恰在此时!
“蹭蹭蹭~!!”
“蹭蹭蹭~!!”
突兀声音骤然响起!
瓦碎声与脚步声急促地交错!
赵荣眼神一凝,瞬间抬头,周围武林人士全部站起来盯着头顶。
龙长旭面色猝然一变!
“谁在上面!”他厉吼一声。
“咚~~!”
回应他的,乃是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同时坠落,砸在院落中的八仙桌上,汤锅酒盏统统被打翻,登时一片混乱。
“是张大麻子和李四!”
“没气了!”
两个穿着趟子手衣服的汉子咕噜噜翻着白眼,死不瞑目,正瞧着龙长旭的方向,他们是今夜镖局守门人,被无声无息杀掉了。
龙长旭大怒,提气冲出大厅,周围武林同道纷纷跟上。
砸镖局的台,打所有人的脸。
“哈哈哈!”
左右院墙之上,各立着一名黑衣人,他们身穿夜行衣,只露出一双目光森然的眼睛。
“我当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,原来是一帮阿猫阿狗。”
“龙镖头就没有更厉害的朋友吗?”
这个地图炮一开,所有人都变色。
“找死!!”
星月皎洁,明河在天,四无人声,声在树间。
晚间赵荣返回住处,心情好极了。
不止虫鸣悦耳动听,就连仓鸮那“氪氪氪”的怪叫都叫人舒适。
放下一块心头大石的同时,又心心念念明日与小姑娘的约定。
大高手曲洋长老虽没见着一面,似乎也不可惜。
第二日清晨,赵荣提早来到镖局。
如今的长瑞镖局焕然一新,足容纳百多人的会客大厅拾当出来,窗棂、门檐、墙角一尘不染,桌面光亮如镜,中央几把太师椅摆得整整齐齐。
隅中,赵荣在库房前值守。
用老周手里的鸡毛掸子比划起《雁行刀》。
“周老哥,叶下藏花这招似能关联野鸟投林,一是扭身藏刀腋下,一是猛得扭身挑刺。”
“错开中间的大雁落山,这两招联系起来用剑也可使得。”
老周翘着二郎腿,夸他有灵性,又言道:
“的确如此,但劲发时机跟着有变化。”
“招同而劲不同,威力相去悬殊。”
言下之意,告诫他勿要好高骛远。
赵荣欣然领受,秉着好学求知心态请教:
“刀剑隔阂,用剑发力难免僵硬,可有解决之法?”
老周咧嘴一笑,用看菜鸟的眼神瞧着他,自负道:
“你算是问对人了,我浸淫这套刀法几十年,已经运劲自如,将劲发手法改成剑招姿态不是难事。”
“你再练十多年,自也能达到周某人的水准。”
赵荣一脸期待,郑重取下长剑递给他。
没想到...
演练研究大半个时辰后,老周头晕目眩,眼神飘忽。
“额...荣兄弟,创造招法几乎是宗匠大师的活计,周某的活是看守仓库,我左思右想,暂时还是别涉足此道。”
呵呵,武林人士,嘴炮如飞者果不止包大潼一人。
赵荣腹黑一笑,绝不当面点破。
正巧这时卢世来领着一个趟子手从走廊那边走来,老周如见救星,忙从改招泥淖中脱身。
“镖头要提货?”
“不是。”
“昨天蒲逵他们将十八般兵器架抬到这边了吧。”
老周闻声指了指仓库:“又要抬出去?”
“是了。”卢镖头面露郁闷。
“不是说来客甚多,挡在大厅不够敞亮吗?”
卢世来摇头:“改了,现放到大厅外的院落中,两边各一排,刀枪剑镗,锤斧钩镰诸般兵器一件不落。”
“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吧,老靳正安排人抬出磨刀石,一件件兵刃全磨亮,摆上去。”
他话语中藏着一股火药味,差点呛到赵荣的鼻子。
奈奈滴,又整什么幺蛾子。
不是请人吃饭吗?
一转眼成了鸿门宴?
瞧卢世来把目光瞟来,赵荣丝毫不怀疑,老卢要让自己当一名刀斧手。
“镖头,要我砍谁?”
卢世来被逗笑了,“不忙着砍。”
“荣兄弟先过来帮忙。”
“好嘞。”
随两人把兵器架一路搬出,大厅院外“哼哈”声越来越大,一大群汉子各磨兵刃,直把磨刀石擦出火星。
直到把一柄一人多高的春秋大刀陈列在显眼位置,赵荣才得空朝老卢打听怎么一回事。
“朋友来了有好酒,敌人来了上刀枪。”
“有些自讨没趣的家伙给了拜帖,也要来相商这批丢掉的镖货。”
赵荣听他的语气,顺势猜测道:“是长瑞镖局的对头?”
“没错。”
“是青州府的三合门,还有与他们穿一条裤子的镇远镖局。”
“青州府距咱们千里之遥,怎会与三合门有冲突?”
“你奇怪也正常,都是些陈年旧事。”
也就是赵荣问,卢世来才有耐心多提几句:“三合门门主迟正松是泰山派弟子迟百诚的族叔,他们在青州府、兖州府一代做镖局武馆生意。”
“因北有魔教,西有华山、嵩山势力,东有盐帮倭寇作乱,遂朝南发展。”
“迟正松的妹妹嫁给了应天府蛟龙帮帮主沈天涛,镇远镖局本就是蛟龙帮产业,他们与三合门合伙走宁国府、徽州府水道,再往西南至鄱阳湖,辐射九江、岳州、临江三地。”
听到此处,赵荣恍然大悟。
这三地可不就是长瑞镖局生意最多的地方?
正所谓同行是冤家。
如今长瑞镖局的生意做至应天府,反向入侵到蛟龙帮大门口,两边有摩擦太正常。
上门送拜帖吃瓜嘲笑不算甚么,若鄱阳湖镖货丢失与这帮人有关,那才是真正撕破脸,搞不好设宴当天就得大打出手。
“他们用什么由头登门。”
卢世来冷笑:“只说镇远镖局的货也丢了,同样在鄱阳湖一片。”
“真是满嘴跑舌头,胡说八道。”
“荣兄弟不用担心,不仅有总镖头找来的江湖同道助拳,衡州府更是衡山派驻地!他是应天府第一大镖局又如何,照样翻不出花来。”
“不过豪杰云集,拳脚兵刃比拼定少不得。”
“你只管从旁掠阵,看我们如何挫敌锐气。”
赵荣不住点头,连声应好。
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懂,但被这么一搞,事情又复杂许多。
还要暗自寻找衡山派的二五仔。
欸,我是不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。
好心累啊。
待镖局摆宴那天,我只在一旁开开眼界就好。
赵荣暗暗打定主意。
这天一直忙活到晚上,赵荣得空就与蒲逵老周等人研究招法,又拿着镖局收集的一些拳脚功夫看。
贪多嚼不烂。
眼下所用最顺手的,还是包大潼的通臂拳法。
日暮时分,无需留守镖局的赵荣告辞芦贵蒲逵,朝城西雁塔街方向去。
距城门口半里有好几家茶馆,自螺粟码头进城的江湖客商多有在此歇脚的。
有一姓桑的老头将茶馆开在最侧边,加上桌椅破旧,乌篷简陋,他家客人最少。
“是赵小哥。”
“快坐快坐。”
赵荣回家要路过这里,桑老头见他这位熟客上门登时摆出笑脸。
“老样子,还是芙蓉花茶。”赵荣回了一句,目光朝里探去,一眼便瞧见那道娇小身影。
曲非烟热络地朝他招手,又喊了声“荣哥。”
“哟,这女娃子说是等人,我担心她被人诓骗,一直留心着。”
“原是等赵小哥。”
老人摇头,“看来老汉我是白操心啦。”
那确实白操心,以这小姑娘的心智,不诓骗别人就不错了。
“桑老仁善,”赵荣夸他一句,转身要朝里走,突然想到什么,脚下步子一停,“听说桑老要回乡?”
“没错。”
“老汉已近古稀,落叶要归根啊,”桑老头脸上皱纹堆积到一起,朝东眺望,“在安仁我还有两间老宅,这些年存下一点棺材钱,我要把老骨头埋在那,落一个清净好走冥途。”
“这茶铺老汉准备盘出去。”
赵荣询问:“什么价?”
“连着铺子一起三十两,三十两出不去手就二十两。”
桑老头语气坚定。
“什么时候?”
“过了年关。”
桑老头回应着,又好奇地望向他,突然听赵荣干脆道:
“就三十两吧,这铺子我要了,桑老尽管回故居安享晚年。”
又见他神色镇定,不是开玩笑。
桑老头确定过眼神,登时大喜:“那可太好了,茶铺能到赵小哥手里我再无顾虑。”
“今天的茶钱免了,免了!”
桑老头阔气道。
“呵呵,多谢。”赵荣没跟他客气,朝里坐到曲非烟旁边的僻静地。
“荣哥盘下茶铺作甚?”小姑娘听得清楚。
赵荣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模样:“我决定退出江湖,在此地卖茶水营生。”
“哈哈哈,荣哥真会逗人。”
曲非烟笑声如银铃,“哪有退出江湖的少年要寻武功秘籍的,你该和我爷爷一样去听四弄,那样说出来我还会信上一分。”
赵荣笑了笑,对话间没把她当稚童。
“茶铺暂不提,你先告诉我。”
“那事你爷爷答允吗?”
“怎会不允呢?”
曲非烟神神秘秘,“好大哥,你要的东西,非非可都带来了。”
“喔,这么快!”
“尔敢!”
卢世来厉喝一声,但他惊讶错愕间跟不上这果决一刀。
镖局众人的反应与卢世来如出一辙,一侧的靳镖头手按刀柄,聚神在老周身上的他此时傻眼了。
“噹!”
龙萍双刀齐出,险而又险的架刀于胸口,挡住致命一刀。
此际她汗毛倒竖,被刀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双臂酸麻,倒退数步。
老王手握杀猪刀。
一击不成,他的面色毫无变化。
镖局内大多数人还晕乎着,完全不明白之前问话的用意,更不明白厨子老王为什么会偷袭龙萍。
“是你!”老周双目瞪圆怒视。
人狠话不多,他一提气力,手中短刀毫无保留朝着老王砍去。
鼎盛武馆的汉子们虽也糊里糊涂,不明白眼下状况,但见老王对龙萍出手,一个个怒骂吼喝,刀剑出鞘朝厨子招呼。
老王本佝偻的身体突然直立起来,杀猪刀挽出刀花,脚下步伐敏捷,哪像花甲老人?
上体左倾面朝南,左脚左前半步迈,右臂外旋臂微曲,行步腋下穿刀尖。
这一招扭身藏刀颇有章法,直刺老周要害,逼他收短刀去挡。
老周心下骇然,手中短刀不及杀猪刀厚重。
碰撞下手上一软被厨子抓到破绽,杀猪刀顺势劈他心脉,好在一旁卢世来反应够快,急举剑招架。
感受剑上力道,卢世来面色大变。
高手!
“你到底是谁?”
老王露出一丝冷笑,抽身右臂屈肘上举,右腕内旋,圆行步罩顶刀。
鼎盛武馆五人迎头劈来的刀剑被巧妙格挡,这一下势大,哪怕老王行刀巧妙,也被气力压得佝偻下去,额头划破一层皮。
老王冷哼一声,竟然传出颇为年轻的嗓音。
“找死!”
周围人惊觉大喊:“妈的,他不是老王!”
假老王内力爆发,挑起头顶兵刃,右手迅疾抡圆行刀。
五个汉子登时三人中刀,发出惨叫。
镖局众人吓了一跳,没想到他有这等武艺!
蒲逵与芦贵也惊立当场。
但打他们身边却抢出一道身影,正是一直冷静观战的赵荣。
“他新力未生,正好出手。”
“此人刀兵技艺远超于我,恐怕之前海沙帮的高堂主也不是对手。”
“我须和此人比拼内力,如此才有胜算。”
赵荣心念急转,趁着厨子招式空档,快步抢攻。
他调动大半内力,右掌对着老王的胸口凶猛按出!
“啵啵~!”
狂风灌进赵荣的袖口,整个右臂袖袍被风势压平了棱角。
那‘老王’突听掌风大作,又愕又奇。
又瞅见来者面容,随即露出恶狠狠的冷笑。
就是这个少年坏他好事。
老王对敌反应远非那高堂主可比,趁着那一刀在镖局建立的威势,往后虚踏两步让出一丝间隙,当即将左掌往下一按,登时掌心变红,凝出缕缕燥热唓嗻劲力。
他冷笑之色更甚。
相比于刀法,他更擅长的...乃是掌法!
二人双掌交接,周围人只听得一声如抡锤入石般的响动!
刹那间,赵荣与老王面色皆变。
老王从暴露到现在,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,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浩然劲力,不由冷汗涔涔,他本就是勉强出手,难灌全力。
这一交手,便知对方劲力之厚远在自己所料之上。
“长瑞镖局怎会有这样的人!”
“不好,这人多半也是易容,定是衡山派的隐藏高手。”
老王念头闪烁,又见到对面的‘少年’突变脸色。
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忌讳无比。
那‘少年’牙齿一咬,又抬左掌,抢在老王出刀挥砍前与右掌相合。
掌力交叠,登时将本就勉强持力的厨子震飞出去。
赵荣往后一个踉跄,龙萍抢在蒲逵之前将他扶住。
感受对掌时掌心传至身体的火辣燥热,一口鲜血被赵荣逼出,顺嘴角留下,佯装狼狈。
老王“噗”一声吐出血雾,更为凄惨。
他立时从怀中掏出一枚丹丸吞服下去,在周围趟子手镖师围上来时,抬手洒出一圈飞镖暗器,夹着数枚烟爆弹,手法极为娴熟。
有人中镖受伤,加之烟雾四起,镖局内又一阵混乱。
“唉呀,我中镖了!”
“烟太大,别让他逃走!”
“在这边,快拦住!”
“他翻上院墙,朝东巷去了,追啊!”
“……”
哄闹声响起,连续追出去十几位镖师趟子手。
老王虽负伤而逃,但他本事不俗,绝非寻常来历,这会儿借着夜色,溜进街巷胡同,多半是追不上了。
赵荣默默瞧着镖局大门,心中风起浪涌,实难平静。
翻开右掌,自第一掌骨中点之桡侧的鱼际穴处有一道灼气入侵,经太渊、列缺上涌,若非内力阻挡,恐怕要贯透手太阴肺经。
这股掌力极为熟悉。
赵荣不由摸了摸胸口,一个半月前,他借石灰偷袭救下一女童,当时胸口挨了一掌,只觉五内俱焚。
细细感受手臂上的灼热感,他眉头微蹙。
两道掌力同出一源。
那匪徒与镖局的假厨子竟是一道的!
心下更添忌惮,虽说对这方世界有些了解,但江湖水深,龙蛇混居,三教九流五方杂处形形色色,赵荣也理不清头绪。
他一番思索,还是对不上号,不知此人来历。
在旁人眼中,赵荣摸着胸口思考的样子似是魂不守舍。
老王刀狠掌狠,在场各有领教。
赵荣虽说占据先机出手,但能将其打伤,已属于三九天开桃花稀罕事,大家都要高看他几眼。
刚见他吐出一大口血,神色恍惚,显是受了不轻内伤。
“赵兄弟,你可要紧?”
龙萍将他扶到一块石阶上休息,关心起他的伤势。
赵荣朝旁看了看,蒲逵与芦贵随着靳其胜追老王去了,卢世来迎着龙萍的目光走到赵荣身边。
“没有大碍。”
“只恨在下功力不到家,趁大伙打出空隙的时间偷袭出手,没能将他留下,反被其所伤。”
龙萍微微摇头,看向赵荣时和颜悦色。
“我有一侄儿与赵兄弟年纪相仿,受家兄影响自小舞刀弄枪,这小子与武馆学徒缠斗不分胜负,已属难得,但若碰到今晚这种高手,决计走不过两招。”
“此人内劲雄浑,恐怕不输总镖头,赵兄弟竟能与他拼斗掌力,足见武学天赋。”
说到这里,龙萍白净的脸上罕见露出笑容。
“不知赵兄弟可有师承?”
“谬赞了,”赵荣礼貌抱拳,“在下艺业稀松,并无师承,也只练得一身蛮劲。”
龙萍闻言,反倒一喜。
江湖上练武者多,但武学天赋不是人人都有的。
面前这少年温雅谦逊,暗藏智慧,属实尚佳璞玉!
“这简单!”龙萍愈发热切,“不知赵兄弟可知洞庭之西,武陵山下。”
“自然听得。”
“川黔咽喉,云贵门户,又是桃源之地。”
赵荣搭话,龙萍连连点头,“不错。”
“鼎盛武馆在常德府颇有名望,我兄长龙魁正是馆主,他岳父是一位江湖前辈,人称武陵快刀,又通晓拳脚,使得一手八卦飞云扇。”
“此间事了,赵兄弟不若随我同去常德,我担保这位前辈能收你为徒,倾囊相授。”
“我还有一侄女,年方二八,俏丽若桃,清素若菊。”
龙萍笑吟吟瞧着他,又添筹码。
起先龙萍称赞赵荣时,卢世来听得有滋有味,这不正好说明他老卢眼光好?
可越听越是不对味。
等到龙萍当月老拉起红线时,卢世来顿变脸色,生怕赵荣年少气盛,经不住美色诱惑。
我给师父他老人家挑的好徒儿,你挖我墙角?
武陵快刀?
能比得上我衡阳音乐大家?
当即见缝插针,挡话在龙萍之前。
“龙副馆主。”
卢世来的面色之黑赛过老王举起杀猪刀时。
“我早些时日,已将《谢琳太古遗音》传给了赵荣。”
“那又如何,太古遗音并非《广陵散》。”龙萍明白卢世来的用意,不满的哼了一声。
“非也。”
卢世来摇头,“这太古遗音也受家师偏爱。”
抬出衡阳城刘三爷这尊大佛,龙萍也不敢造次了。
只是轻拍了拍赵荣肩膀:“赶明介绍我侄女给你认识,你们性格相像,定能相处愉快。”
赵荣笑着道了声谢。
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似乎...还挺抢手。
“若闻兄留于茶铺,请勿招惹是非,否则还是早回奔雷山庄的好,免得叫令尊担忧。”
赵荣把丑话说在前头,闻泰犟哼一声,又点头妥协。
他不是闷嘴葫芦,与赵荣约定好后,又连说一些与三合门、镇远镖局有关的事,称他们本想纠缠,但派内传信,急遽返应天府去了。
倒算不得秘闻,长瑞镖局其实一直掌握着北地这群人的动向。
闻泰则是借机彰显自己重诺,是条好汉。
他一点也不想被眼前的少年人轻视。
短短时间接触下来,闻泰觉得赵荣极为老成,自己在他面前倒更像个不懂事的少年,这让他不太痛快。
悲催的是,铺子里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非非小姑娘,也古灵精怪得很。
雁城雁城,人心复杂的地方。
故乡的秋海棠是不是又开了?
一时间,闻泰有点怀念桃江故地了。
“你内劲刚猛,我却一点摸不清武功路数,你是在哪里练得?”
他到底憋不住,问出心中疑惑。
“哦,这个啊...”
“一边打渔一边练,偶尔去去他家开的武馆。”
赵荣指了指包不颠,随口应道。
而后与曲非烟桑老头说了几句话,便离茶铺回家练功去了。
出于对赵荣的好奇,闻泰向包不颠打听他的事。
了解越多,闻泰越是惊疑。
“什么!”
“你说他之前不会武功,只在拳馆练了两年半?”
“没错。”
“所以我爹说他是万中无一的天才。”
“不可能,你在骗我!”
包不颠把茶壶提了起来,“我若骗你,就不会在这里烧水卖茶了。”
“不过我现在觉得,在这茶铺挺好。”
“我不信!”闻泰盯紧赵荣回家的方向。
“不打紧,等你伤好了再打一场就明白了。”包不颠很友好。
他觉得该与奔雷手打好关系,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,很长时间都会一起共事。
闻泰是个好强要面的人。
他指望打赢再走。
以包不颠现在的觉悟,他觉得这事的概率几乎为零。
……
三天后,长瑞镖局接到一大批镖货。
镖内货舱容不下,直堆向院落的木棚。这些镖货装于或大或小的囊中,再放入镖箱,外面捆上圈圈麻绳。
卢世来领着赵荣、芦贵一道清点数目。
赵荣搬起一个大箱子掂量,不下百斤,小点的镖箱大概四十来斤。
所有箱货加一起訾算,重有一万四千余斤。
“听说这趟镖都是些名贵药材?”
“不是的。”卢世来把一个册目递给他看,“药材只是其中一部分,又临时添了许多大宗物件。”
“江西瓷器、巴蜀药材、西北膏药,还有...现银。”
“真是贵重啊。”
赵荣咂了咂嘴,问道:“验镖了没?”
“总镖头亲自和那应天府的大商贾验明,没有问题。”
“对方镖礼也给得厚,押了这趟镖,差不多能再赚一匹黄骠马。”
确实暴利。
但这生意一般人做不得。
“可有人身镖要保?”赵荣追问一句。
“雇主先一步启程了。”
对方如此干脆,赵荣觉得有诈,尽管长瑞当初亮镖时有三爷站台,雇主们放心。但这押送应天府的镖货才出事,这位大商贾就如此放心,送来这么一大宗货物?
“能再拆开瞧瞧?”他轻拍一个镖箱。
卢世来与芦贵也想这么干,但还是同时摇头,“每个货镖都有印封,雇主不在绝不能拆。凡拆一次,镖局都会信誉大损。”
那就没法子了。
赵荣盯着镖货册目默默心算,若全用大轱辘车拉,须用牛来牵引,一车足载五百斤,不到三十车就能拉完。
牧牛须在有水有草的地方宿营,每天只行得四五十里,去一趟应天府怕是要耽搁一月。
镖局提速,就得多备车马。
马车、推车全上,人人分摊出力,靠轻便加快步伐,同时让水陆与陆路交替更灵活。
但车马一多人便散,目标就大。
这一路强盗劫匪,企图干一票发家的绿林人可不在少数啊。
“总镖头打算用多少车马?”
“会带上一批杂役、车夫,足足五十五辆车。”卢世来又掏出一份潦草地图,大概画了些山脉大湖,标注沿途主要城池。
“大家意见统一,这趟路咱们绕开不熟的山头,也不走上次丢镖原路,会水陆交替,途越抚州府。”
卢世来指着地图,哪里的官道,哪里三教九流聚集,哪里不太平,一一点明,芦贵则在一旁补充。
赵荣听得极为认真。
镖货出发前最后一天,赵荣、卢世来、蒲逵、芦贵在一起吃饭,同席之人还有邢道寺,他是赵荣所熟的江湖人中唯一没离开的。
这虬髯大汉非常实在,对于这趟镖路的凶险直言不讳。
“不偿人情,吾如何回零陵?赵兄弟,吾必护你周全。”他总是操着豪迈的嗓音这样说。
赵荣是又想笑,又很欣赏。
刚走完一趟镖的蒲逵想跟他们一道上路,但众人一劝,他心生愧疚,决定留下来守镖局顺便陪伴幼女。
晚间回到赵家坞。
赵荣理好包袱,带齐膏贴伤药、火石火折、棉质布条、毒粉飞针,被他吃得还剩小半的老参也放在一起。
石灰揣入怀里,兵刃磨得雪亮。
翌日一早,晨鸡尚未报晓,爷爷赵福就先一步起床给他备好粥饭。
“凡事三思,性命第一。”
没有多话,爷爷只提醒一句。
“晓得了。”
“孩儿不在的这些日子,出船时莫要靠沙角岛那边去。”
“好。”
赵荣没有太过担心。
海沙帮找渔船麻烦,也是为了引衡山弟子出现,现衡山派采取极为保守的龟缩策略,以致于这次出镖一个相随的内门弟子都没有。
这段时日,海沙帮袭击渔船的次数越来越少。
出力又捞不到油水,有时还要折损人手,这种事没人愿意干。
这帮人憋着大的,多半要对这趟镖货下手。
……
天未亮,长瑞镖局就进了许多人。
大通商会、轩和楼,赤狼帮等衡山一系都派人过来了,总镖头收下几封信帖,路上遇到不平事也许能用得上,多一家关系总是好的。
赤狼帮半靠着掌门莫大一系,帮主尚玉康与龙长旭颇有交情,此次以巫堂主领队,派出三十名好手随行,壮大声势!
赵荣暗叹尚玉康是机灵人。
如果长瑞镖局完蛋,下一个倒霉的指不定就是他赤狼帮。
龙长旭的心中也有点数。
他的好友谢卫新、窦应祖,以及曲江之虎马霆川三位好手皆在。
加上贺镖头、卢镖头,一干镖师趟子手,以及赤狼帮的三十人,能上前厮杀的足有一百五十多号。
趟子手们在榆木圪塔制作的镖箱上扣防盗暗锁,插上三角小旗。
旗上绣总镖头姓氏“龙”字,走镖过程中,劫镖的人一看便知是谁保的镖,就不一定敢乱劫。
那匹黄彪透骨龙还在马圈内,龙长旭到现在还没收服。
芦贵说要让赵荣骑上,赵荣果断拒绝。
太扎眼了。
待会碰到劫镖袭击,暗青子准要朝他头上使。
“骑的卢马的是刘备”然后凤雏就死了。
晨光熹微,趟子手们在马车旁挂上最大的一面镖旗,没朝顶端挂,这便不是威武镖,而是仁义镖。靠熟路,靠朋友,靠面子。
倘若碰到匪盗猖獗的地方,将镖旗藏起来,给镖车轮子抹油,摘掉骡马上的铃铛悄无声息的偷镖也有可能。
第一次跟着走镖,虽然耳濡目染知道大伙在干什么,但赵荣还是瞧什么都新鲜。
“出发!”
大伙跟着总镖头吼了一嗓子,这时赶车的、推车的、上前开路,敲锣吆喝的各司其职,摆好阵势。
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了镖局。
负责留守的靳镖头带人在后面点上两条鞭炮,炸出火光来惊走瘟神。
赵荣检查好自身行囊器物,翻身上马。
“驾~!”
……
总镖头龙长旭返回镖局后,先喊来卢镖头、靳镖头。
几位核心人物复盘一遍近来发生的事,以免疏漏偏差。大半时辰过去,另一位同龙长旭一起回来的贺大任贺镖头一脸不信。
“卢兄,赵小兄弟当真是包大潼一封书信介绍来的?”
“还能有假?”
卢世来得意一笑,“那封信此时还在我手中,贺兄要看否?”
“不了,不了。”
“只是没想到,竟是包大潼这厮解了卢兄心结,我还准备在年关时将我的侄儿介绍给你,好试试能否叫三爷看对眼。”
若是以往,卢世来真会试试,毕竟他这个做徒弟的,就没怎么让恩师开心过。
当年他落魄之时,正是刘三爷改变了他的人生。
向大年与米为义两位师兄是恩师最出色的弟子,武艺也不是他卢世来能比拟的,可放眼五岳,两位师兄就难算拔尖了。
卢世来一心想给恩师寻个出色的衣钵传人。
如今黄沙淘尽,终于看到金子。
卢世来只等着年关送上这份贺礼,也好趁恩师大喜之际,收赵荣为关门亲传,那么以他与赵荣的关系,未来地位肯定水涨船高。
这是一举三得的大好事。
所以一提起赵荣,老卢得意洋洋,春风满面。
“听闻贺兄的侄儿颇懂琴萧,恩师定是喜欢的。不过音律之学茹古涵今,恩师的考教会更加严苛,不若让他再学上一年,博闻广记,下个年关,我再为其说项。”
言下之意。
名额有限,而且你走后门插队行不通,再等等。
这贺大任说的子侄是贺家嫡系,世代经营药材生意。本部在辰州,生意却能做到塞上江南。卢世来说话留一线,也不想得罪有官家背景的商贾大族。
贺大任是个知趣的,笑着说好,又连连恭喜。
就连他宗族主系的贺家家主都不敢得罪衡山剑派,他一个旁系传话筒,怎么可能因这种事与卢世来交恶。
富甲一方又如何?
在一些武林人士眼中,不过是捧着金银过闹市的孩童罢了。
龙长旭眸光深邃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他们又把话题引到三合门与鄱阳湖走失的镖货上,秘密商议一番后,长瑞三大镖头去大厅会客,前面忙活的龙萍则是被总镖头找了过来。
双方是表亲,打小关系就不错。
龙萍是有话直话:“表哥,你买的马去看了没?”
“看了,非常不错!”
龙长旭眉飞色舞:“比那西凉马贩说得更好,嗯...也可能是芦贵擅养马,被他养的膘肥体壮也不一定。”
“不过...”
“这马烈得很,到现在都没被芦贵驯服,我去看时,这畜生竟白眼瞧我,聪慧得很,绝对是一匹好马。”
“你瞧好,早晚为兄会将其收服。”他跃跃欲试。
“不不不...”
龙萍连连甩手:“表哥,我劝你做个顺水人情,把马送了。”
“哦?”
龙长旭眉头一皱,搞到这匹透骨龙可是大费周章,更花去白银四百两!
顺水人情?
他倒想听听龙萍的高论。
“芦贵擅长养马驯马,但他也奈何不得这匹透骨龙,可赵荣仅去片刻,透骨龙就乖乖臣服了。表哥,你也没这份本事吧。”
“我看他颇为喜欢透骨龙。”
“你这时候投其所好,胜过以后送上十匹百匹,如果我们鼎盛武馆在衡阳办事,我一定会比你果断。”
这事卢镖头没与龙长旭提,龙萍提出来,他觉得新鲜。
作为长瑞镖局的总镖头,龙长旭早年受过衡山前辈点拨,有一身武艺,江湖朋友更是不少。
有天赋的少年自没少见。
所以,一开始听到赵荣这个名字,龙长旭的情绪波动没那么大,他也不像卢世来那样有心结。
自家表妹突然出言让他把一匹珍贵的千里良驹拿来送人情,他真是舍不得,或者说没觉得要做到这一步。
龙长旭熟悉龙萍的性格,听她讲完后稍稍把事情放在心上。
“表哥,你是三爷的人,镖局终归依靠着衡山派做事。”
“卢世来去了刘府几趟,与向师兄他们见过,瞧他态度,赵荣拜师是铁板钉钉了,年关便是他一飞冲天的时刻。”
“以赵荣表现出的武学天赋,必然承袭三爷衣钵。”
“甚至...”
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”
龙萍唏嘘:“如今武林纷乱,暗流涌动,谁不想寻一个安稳靠山。”
“表哥,妹妹知会你一声。”
“我已用书信告知大兄,鼎盛武馆必有行动。我们常德府近来很不平静,不少武林名宿蒙难,小妹不似你这般与三爷相熟,只能早做打算。”
话外之音。
鼎盛武馆要趁机朝衡山新势力靠拢,就和当年龙长旭靠拢刘三爷一样。
也在劝龙长旭,不要以为绑定三爷就高枕无忧。
这次的劫镖事件、乃至后续杀到镖局,就是最打脸的一次。
或许是女人的直觉,龙萍总觉得赵荣不简单。
鼎盛武馆这次南下,除了助拳,也是来找后路的。
他们的靠山武陵快刀年事已高,在常德一带的影响力愈发不如。
老爷子更没一个像样的徒弟。
如今发掘赵荣,龙萍喜出望外。
她喝了一杯茶,转身出门留下总镖头一人。
龙长旭倒是想找赵荣聊聊,但卢世来将他与蒲逵安排到城门处迎客去了,先在江湖同道面前混个脸熟。
这会儿,总镖头有些犯难。
他绑定在刘三爷这条战船上,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赵荣,同样会是三爷一系。
现在正式拜师还没落成,若是送出透骨龙,又该送三爷什么呢?
鄱阳湖这趟镖货丢了,龙长旭可是大出血。
这次召集同道,一来壮大声势,让客商们不要对长瑞失去信心,也让镖师趟子手们心里踏实。
二来是为衡山死去的几名弟子鸣不平,样子做好。
三来就是威慑劫镖者,好让他们掂量掂量。
这一点,龙长旭还另有准备。
至于打打杀杀的事,任何一个镖局的总镖头恐怕都不愿为之。
三合门与镇远镖局来得意外,龙长旭挺头疼。
人家背后有泰山派,衡山派不太想下场。
大抵是下面人做过一场,上面人看着,面子靠自己挣。
三合门的人只要稍微作乱这次设宴,不让衡山派难堪,之后便可广发消息,必然让客商失信,借此抢占长瑞镖局在临江九江一带份额。
总镖头摸着下巴上的一缕胡须,皱眉间心思变迁。
暂时将赵荣与透骨龙的事又放到一边。
两个时辰后,长瑞镖局门口亮起灯笼。
晚宴开始。
没去看茶水,赵荣注意力皆在对面小姑娘身上。
狐疑的目光扫来扫去。
瞧她约莫十岁年纪,穿一身单薄的翠绿衣衫,头戴粉色小花,皮肤雪白,一张脸蛋清秀可爱。
双手捧着茶杯,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。
被赵荣凝视,不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。
“好大哥,你一直盯着我看,是我脸上有花吗?”她说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脸。
赵荣心情复杂,像是握紧拳头砸在棉花上。
无论如何也想不到...
让他如临大敌的高手,竟是这般...可爱模样。
“女娃娃,是谁让你来的,你家大人在这里吗?”他不甘心追问。
没急着回赵荣的话。
她将茶杯一歪倾出茶水,拉起衣袖露出一节雪白粉嫩的圆臂,手指在桌面上写着“回雁楼”三个字,示意赵荣去看。
那字迹与信纸内容有七八分相似。
“字迹可熟悉?”
赵荣正头脑风暴,只默不作声地点头。
但很快,他就被清脆的嗓音打断思路。
“好大哥,不可喊我女娃娃,爷爷辈的人才那样叫我,你只大我五岁,叫小妹妹乖妹妹都可,总之不能平白多我辈数。”
赵荣被纠正一遍,稍稍愣神。
这小姑娘古灵精怪,说话富有逻辑,两眼慧光透亮,一点不像是十岁孩童。
此前碰见的男娃女娃,无一有这股灵性的。
怪不得敢让她一人待在回雁楼。
忙收起玩笑小视心态,冲她友好一笑。
又很是正式地介绍:
“在下赵荣,想必小妹妹早已知晓,你称我荣哥就好,不必太客气。”
见他认真起来,小姑娘也稍稍坐正身体。
“荣哥,爷爷唤我非非,你也可以这样叫我。”
念到“爷爷”二字,她脸上泛着孺慕亲切。
殊不知...
一听到她的小名,对坐的赵荣便浑身一震。
非非?
这名字好熟悉!
等等...
衡阳城、回雁楼、非非,爷爷...
再加上小姑娘聪明伶俐的样子,赵荣大脑过电,一个名字呼之欲出。
霎时间,他想到大量与之相关的信息。
内心波澜起伏,赵荣不由举起杯盏。
灵活的战术喝水,没让这聪明的女娃瞧出异样来。
“非非。”
赵荣轻念一声,女娃嗯着应下。
“你爷爷前些日子一直跟着我,今日他老人家会来回雁楼吗?”
小姑娘停顿了一秒钟,水灵的大眼睛飘来,赵荣则是看向杯盏中的黄花。
“爷爷在前边的西鼓街琴馆听曲,听闻从铚县来的清角要弹奏嵇氏四弄。嵇康的曲目爷爷爱不释手,更休说是从铚县远来的琴师,兴许能听着少许魏晋乡音。”
“回雁楼爷爷是不会来了。”
铚县及濉溪,乃嵇康祖籍。
嵇氏四弄与蔡氏五弄合为“九弄”,赵荣学了卢世来给的《谢琳太古遗音》,又因刘三爷的关系对《广陵散》嵇康之类的消息颇为殷切。
所以小姑娘一开口,赵荣就听得三昧。
他嘴角微翘稍露得色。
这波是钢针掉到油锅里,又尖又滑,非非没防备被赵荣套出话来。
女娃子还是年轻...不,年幼了呀。
他属实有些小无赖,两世为人,算计一个小女娃哪算得本事。
“看来前几日暗中窥伺的高手,果真是她的爷爷。”
“何三七说那人没恶意。”
“现从她的态度来看,何前辈判断正确。”
赵荣暗自松了一大口气,天知道被一个不明高手盯着是多么揪心疲惫之事。
“既如此,那便是非非特意邀我到此?”
“是的。”
说起正事,小姑娘的目中涌现极大善意。
她微仰起小脸,脆生生道:
“荣哥,你可还记得一个半月前的事?”
“是哪一桩事?”
“那日傍晚在雁塔街靠西城门方向,一个窄巷内,你和匪人打斗,将他杀掉后重伤而走,当时我瞧你身影踉跄,想追上去问你名号。”
“可你走得急,我脚崴追不上去,又担心引其他贼人过来没敢喊住你...”
非非的小脸上满是钦慕,“荣哥便是爷爷口中的江湖侠客,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事了拂衣而去不留名姓。”
“让我好生钦佩。”
赵荣脑袋一轰,彼时记忆如走马灯般浮现。
“原来你就是当日被匪人拦住的女童!”
他福灵心至,瞳孔不由放大,朝着女娃仔仔细细打量,确实很像!
当时为了救下这女娃子,硬生生吃了那厮凶狠一掌。
浑厚的掌力简直让他五内俱焚。
没想到啊...
“嗯嗯,正是我!”
“我与爷爷被人追杀,他挡住仇敌,叫我先入衡阳城内,不巧赶上帮派乱斗。我随爷爷学了一点武艺,但只是听的多,真动起手来完全不是那人对手。”
“若非好大哥出手救命,今日非非哪有机会出现在回雁楼上。”
“往日爷爷不放心我一个人,可他知我见你,便自个听琴曲去了。”
赵荣瞧她一脸欣喜的样子,不由释然一笑。
满腹疑团顷刻消散。
稍稍往椅后一靠,摆出更放松舒适的姿态,又抿一口茶,内心感慨不已。
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缘法。
当日救人之后,赵荣没想过有缘再会。
但他还有疑惑...
“衡阳城帮派乱斗闹得极凶,客商城民躲之不及,非非既然入城躲避,如何牵扯到其中?”
“难道那人穷凶极恶至此,平白无故对你这样的小姑娘动手?”
小姑娘朝周围一瞧,摇头低语:
“只因...”
“我路过窄巷时不小心瞧见,他正与一位衡山派弟子勾连,那人穿着衡山派的衣服,我不会认错。因此想灭口杀我,好在他托大叫那衡山弟子先行离开,否则荣哥恐怕不敌他二人联手。”
刚刚心神放松,带着惬意靠在椅子上的赵荣闻言一窒,瞬间又坐得笔直。
什么情况?
又...又有内鬼!
那家伙分明和假厨子一个武功路数,他们又与沙角岛的海沙帮勾肩搭背,在衡阳周边闹事本就是联合针对衡山,如今还有衡山弟子做内应。
这...衡山派成筛子了。
越想越可怕。
他的心登时七上八下,差点就想跑路远离衡阳漩涡,拜师华山岳姐姐。
不过...算了吧,华山水更浑。
还是削发为僧,去少林寺藏经阁扫地最安全,正好精研易筋经。
特奈奈滴...
真是武林路滑,人心复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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